红二

又是一条好汉

灌枣诡谈(3)

****来 我们一起快乐鬼故事

前情

按照我那个不靠谱的老兄的说法,我们这种人算是吃过死人肉的,一脚阴一脚阳,特别容易被那些东西当成同类,我们心里也不把他们当外人。但是这种平衡不能打破。一旦他们意识到我们非其族类,或是我们心里起了恐慌,恐怕事情……就会变得难以收场。

就在听到这个说法的一个星期之后,我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,说我表叔吊死在放那个打谷机的屋子里了,让我回去奔丧。


那个社团的老兄叫做刘爽,他跟着我回家奔丧的时候,我本来是不同意的。因为除了我表叔的事情,我们村子里还正在做秀木。所谓秀木,其实就是棺材的委婉称呼。我们这边的老人,到了七十岁,一般都会提前给自己准备棺材。这些秀木做好以后,就放在房子里,谁也没有什么意见,老人还会自己躺一躺,感觉不舒服,再提出一下修改意见。我姨婆去年七十大寿,今年正好安排做秀木,按照规矩需要子女在场。

做秀木的时候为什么要有亲人在场,这是有讲究的。我们那边有个老头,七十岁那年做秀木。他年轻时候是个财主,嚣张跋扈,后来给斗倒了,穷愁潦倒,没人接济,只有做木工为生。到了七十岁,请不起人做秀木。他就想:老子做了半辈子木匠,自己怎么就做不得?于是他自己上山砍树,雇了两个小伙和一辆驴车把木头拉回家里,就自己在院子里给自己做起秀木来。秀木做得气派,里面铺上厚棉絮,红绸子,棉絮里缝樟脑,防虫咬尸体。红绸子上面放软枕头,也是绸子面,金黄色,枕头边上还带着穗儿。老头子把秀木做好了,边看心里欢喜,却又生气:活着睡糙布料垫烂草席子,攒了一辈子钱就图个死了睡得舒坦?他越想越觉得吃亏,到了晚上看着自己屋里的硬床板冷被窝,又看看院里的秀木,暗沉沉地立在院内,还挺气派,一气之下,竟睡到棺材里去了。

老头在棺材里一觉睡到天光大亮,竟然觉得这比以往睡的所有觉都舒坦,没有腰酸背痛,也没有头疼脑热。于是从那天开始,他每天都在棺材里面过夜,清晨六点必定起身,去菜地施肥。别人见到他,居然见他健步如飞,几乎脚不沾地。夜里,他就躺进院中棺材,盖上棺盖。清晨六点推开盖起身去菜地。直到有一天,他邻居看见他菜地里的黄瓜都垂到地上烂了也没人摘,想起几天没看见他了,跑到他院子里推开棺材盖一看,老头已经没气了。

于是办葬礼。棺材盖子钉好了,扎上花,村里乡亲集资叫了个乐队,打算吹吹打打完了就给抬到后山去。他家里没人了,只有村里人站在老头的院子里,站在棺材面前。按我们这里的规矩,起灵要在天亮以前。村子里一片雾蒙蒙的。乐队站定了,正要吹,突然传来一声鸡鸣。吹号的老汉变了脸色;他离棺材最近,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细微的响动,好像有人在用力推动棺盖。所有人吓得落荒而逃。到了正午,胆大的把棺材拖到田地中间,撬开盖子,发现里面老头的尸体半坐起来,红绸子被掀开一半,两手放在头顶,掌心向上,好像正要推开棺材盖去菜地浇菜。

从这件事以后,我们那边做秀木就必须要有子女在场,并且要跟秀木的主人一起住一段时间,就是为了帮助这人分清楚这道界限。人过了七十之后,大限给他们带来的除了恐惧,还有一种潜在的诱惑力。子女在后面喊着拉着,才过不了界。

我回村奔丧的路上,接到我爹电话,说路上发大水走不了,他们正在改机票,让我回家先借住在姨婆那里,他们迟一天回。我们搬离老家太久了,我没有自家老房子钥匙,村里招待所是不可能有的。我告诉我爹我带着一个同学,是做民俗文化研究的。我爹有点意外,嘱咐我注意着点,忌讳多。我爹这意思,听起来不像是怕刘爽犯了忌讳,是怕忌讳犯了他,我交代不过去。刘爽听着有点哆嗦,但是坚持他要去;他不是那种一般的叶公,他好起龙来真的不太要命。

我们坐大巴转到村子里的时候,天已经黑透了,我看见村西头姨婆家的房子灯火通明,院子里仍然有形形色色的人在忙碌。我进去的时候,意外看见院子里秀木的板子已经全部成型了,木工正在埋头磨着接榫结构。我有一点意外。就算要做秀木,至于这么紧赶慢赶?天黑还在赶工,也不让人工人吃口热饭吗?

我给婶子打过电话了,说我今晚回来,我看见她站在院子口等我。她显得有点慌乱,迅速把我们带进里屋。我正要开口询问,她压低声音训斥我:“你怎样回来这么晚!”

我有点惊讶:“我……”

她说:“实在太晚了。你们今天晚上先睡这屋。天亮以前莫要出去,莫要往外面看,好好睡觉,啥么事情也不会有。”

我和刘爽面面相觑。这和我们想好的休息和热水可不一样。我问:“婶娘,有啥么事啊?”

她径直从外面掩上了门,然后隔着门缝低声回答我:“我们上个月回家的时候,发现你姨婆一个人在家做秀木,现在已经做了一个月了,可是还是做个不停……二囡囡,今晚千万莫和你姨婆讲话,她讲什么你都别听,晓得了吗?”

刘爽还是一副懵懂的表情。我联想起之前的故事,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。

刘爽看着我面色阴沉,小心翼翼地问:“为什么?”

我不想现在和他解释,说:“不管了,只能先睡觉,明天天亮再说。”

“说起睡觉,我倒是想问你,”刘爽说,“我们倒是睡哪儿?这屋子里也没有床啊?”

转过身我才发现,这屋子惊人地狭窄,不像我在姨婆家里曾经看见过的任何屋子。大概只有一条走廊那么宽,除了两把椅子没有任何家具,但是一面墙上立着一面巨大的木柜,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,占据了整个墙面。颜色暗沉,年代久远,红木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光泽,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,和诡异的不协调感。

这种做柜子的方式闻所未闻,谁会用柜子填满整个墙面?这里面到底是用来装什么的?我开始怀疑,这屋子剩下的所有空间都是被这个柜子所占据的。

刘爽随着我的目光也说,“你们这柜子真够奇怪的,也是你们家的习俗吗?里面是用来放什么的?上面这些抽屉也很大啊,能打开吗?”

没等他说完,我一步向前拉开其中一个巨大的抽屉。从外看,这个抽屉是正方形的,大约半米见方,但是我拉开以后,抽屉随着我的手逐渐滑动,露出来的部分比我想象的要长,长很多。长两米,宽半米,高半米,底下铺着软棉絮褥子和大红绸子面儿被,被下面摆着一个带流苏的明黄色枕头, 樟脑的香气直冲脑门。

我向后退了一大步,刘爽也跳了起来。

这是一个狭窄的棺材。这是一个棺材柜。我婶娘把我们带进的这一屋子,这整个墙面上,摞放着满满一柜子的棺材。

我们今天晚上就是要躺在这里?躺进棺材柜里,然后自己推动柜顶关上抽屉?

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,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。一个老太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了:“二囡囡睡了吗?”

我站着没动,汗已经流下来了,目光在拉开的抽屉和门之间来回扫视。

我应该睡吗?

评论(22)

热度(300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