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二

【天官赐福/隐双玄】风流散（六）

这座庙，赫然是一座风水庙。

正面供奉着水师，反面供奉着风师——的女相，二位亲密无间，共享一座神台。

师青玄忽然产生一种冲动，想要冲上去捂住水师神像的眼睛。

是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样子，也看不见自己的神庙凋败如今。

就在这时，外面传来一阵喧闹：“砸了！砸了！都烧了！”

那些躺在地上的、缩在角落里的乞丐纷纷爬起来：“怎么回事？外面怎么这么吵？”

师青玄随着人流走出门去，看见门外吵吵嚷嚷围着一大群人，手里拿着锤子、棍子和火把。

门口的老头子把二郎腿一收，手也从袖子里拿出来了：”你们这是想干嘛？“

带头的人喊道：”识相的就快点出来！我们今天就要砸了这瘟神的破庙！我们敬他爱他，给他烧香磕头，他肚里全没一点良心！还要翻我们的船、淹我们的房子，黑心神！瘟神！砸了他的庙！“

跟着的人一起喊：”砸了他的庙！”

师青玄一听这话，赶忙上去拦道：“有话好好说！神仙、神仙说不定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，何必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 ？再说你们之前风调水顺，航路畅通 ，不也是水师大人保佑的吗？你们现在恩将仇报，难道不是不仁不义？”

旁边一个人说：“嗨，你这乞丐话说得容易！你大概不知道这个黑心神有多恶心！你倒是问问，这里因为水患家破人亡的有多少人？商船倾覆，赔的倾家荡产的又有多少人？他们日日夜夜虔诚供奉，换来这样的结果，难道消消气也不行？水师做出这种贪心龌龊的事情，敢做难道不敢承担后果吗？”

师青玄一时气急：“你，你……”

他意识到 ，他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这些人。

就算拦下了今天，拦下了这座庙，还有明天，后天，许许多多天，还有许许多多国的许许多多座庙。他们终会发现，河流和潮汐都已经不受控制，他们的虔诚和钱财统统落空。

这一天终会到来的。

他们将一起受千人踩踏，万人唾骂。

中秋夜的那一盏盏长明灯，都将化作火把。

就在这时，那个坐在门口的老头儿 施施然站了出来：“那可不行，你们砸了这位神仙的庙，我们住哪儿？我们这一伙人命贱，往神仙这儿一躺，很多要死的人都慢慢活过来了，神仙保护我们，我们哪能看着人砸了他的庙？你这么一个破庙，你们不管，过几年可能也自己倒了，你们积点儿德不好吗？”

那一伙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其中一个壮汉站出来道：“老头子，你不要不识好歹，我好心好意叫你们出来，还不是看你可怜！今天不把这个庙砸了，和大家都没法交代！最后问你一遍！你滚不滚！”

老头儿伸直了脖子：“士不可以不弘毅！千磨万击还坚劲！一片冰心在玉壶，此恨无人省……”

那壮汉懒得跟他言语，大踏步走上前去，扛起锤子就是一锤！

这一下把那破庙的门框砸破了半边，土灰扑簌簌而下，那老头尖叫一声，向后一步倒在地上，庙里的人也纷纷哭叫起来：“不要砸！不要砸！砸了我们住哪儿呢？“

外头的人一窝蜂地往里涌，里面的人拼命地往外推。里面住着的毕竟师一伙乞丐，个个面黄肌瘦的，饭都吃不饱，自然斗不过外面这些手里有家伙的。外面的人慢慢地都冲进了庙里，开始用锤子榔头怦怦把窗户砸烂。

师青玄恍然无措地站在原地，简直要气疯了：”停，你们停一下！我求求你们停一下啊！不要砸了！不要砸了！“

根本没有人理他；涌进来的人流把他撞倒在地，他的断胳膊撞在地上，疼的要命。

那些人一窝蜂涌上神坛，把 神坛前面的破盘子、破烛台全部踢翻在地，然后为首的人大喊：”走！我们把这个破东西的神像拖下去！烧了！砸了！他不得好死！不得善终！”

这句“不得善终”像一个滚滚天雷，师青玄跳起来，气得发抖，尖叫道：“你们不能砸！你们敢……你们居然敢！！你们不准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！这是我的庙！我不准！我哥会杀了你们！我哥会杀了你们所有人！！！你们滚出去！滚出去！”

那些人哈哈大笑：”看这有个疯子，以为自己是神仙哩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！“

“估计是想飞黄腾达想疯了吧！做春秋大梦呢！”

“你是神仙，那你喷个火给我看看啊？哈哈哈哈哈哈！”

“来，别管他，给我斧子！我们先把这个恶心的骗子脑袋砍下来！”

师青玄眼睛都红了，拼命挤到神台下面，伸手狂乱地要去扯他们搭起来的梯子，三四个人一起才把他按住，这时，上面的人惊呼一声：”我操，碰到梯子了！倒了！倒了！当心！”

下面的人当即四散奔逃，只听一声轰隆隆巨响，水师神像挟着呼呼风声，沉沉地向下面压来。

师青玄没有逃。